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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二四章 煌词

        南邑大营,杜明稳坐帅帐。

        攻了小半日,并没有在关墙上站稳脚跟哪怕一盏茶的时间,除了攻城方式单一外,重要的还是岭南边军骁勇善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伤亡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回禀大将军,今日攻城动用士卒两万五千,亡两千余,伤四千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明沉声道:“我军伤亡近万,他董破虏的损失也不会太小,命三军将士抓紧歇息,明日辰时造饭,午时攻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挥退诸将,帐中只有杜明与一名中年将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进展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回禀大将军,最多五日,定见分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兹事体大,切莫走漏了风声,不然我等就是南邑千古罪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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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镇南关,北段城墙一座哨塔。

        向远眺望,满目苍夷,董歃问道:“兄弟,你说南邑也算是华夏一脉的分支,怎么就不能与我们和平相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下好比是一张大饭桌,北燕、西凉、南赵自然坐在最大的椅子上,但除了这三大势力,桌边还坐着南邑、谷项、辽东等其余略小的势力,虽然他们屁股下的椅子不大,但都想把桌上的美味佳肴全吃进自己的肚子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全吃进肚子里?他们也不怕撑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青炎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历练,心智早已今非昔比,眼光更是不俗,开口道:“别管能不能撑死,最起码吃到自己肚子里,口中也享受了,再说当年我南赵开国皇帝,东征西讨之初还只是一郡太守,实力远不如南邑,可还不是打下了半壁江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,何况睡得还是一只猛虎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南下咬自己一块肉,换做你能不害怕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当然害怕了,那照你的意思我们与南邑的战争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了?”董歃一脸认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问鼎天下,荡平北方二国,只有这样才能使南邑国俯首称臣,不然没有压倒性的力量,南邑永远不会老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歃叹息道:“这又谈何容易,也许我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初我跟赵璟在罗溪湖畔聊过类似的话,他说我们生在王侯之家,除了享更多的富贵,还扛着更多的责任,所以咱们还是要竭尽所能,让这一天尽快到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歃闻言沉默不语,自己作为岭南王之子,日后肯定会代替父王镇守天南,如果有朝一日天下太平,自己还真不清楚该做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青炎名义上是协助岭南王抗击南邑,所以凭借着客将的身份,行动会自由许多。走下关墙向着校场走去,不知董昭这个时候有没有歇息。

        走进伤营,由边军家眷和各地郎中组成的医护人员忙碌非常,伤兵的惨叫呻吟声不绝于耳,青炎问向一名老妇,“大娘,您知不知道霓裳郡主在何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知道不知道。”老妇正想离去,却见青炎身上并无伤痕,随后将水桶递给对方,“看你年轻力壮有没有受伤,你赶紧把这桶清水送到北边第二十八个帐篷那里,我儿子身中三刀,还不知现在如何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老妇就这般离去,青炎原地苦笑不已,看来是自己这身皮甲,让对方以为只是个普通士卒。苦笑归苦笑,青炎还是拎起水桶向着北方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七拐八拐的终于将清水送到,帐篷中的郎中递来一筐草药,“小兄弟,你赶紧将这药捣碎,时间紧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毫不犹豫的接过草药,青炎坐在帐篷外捣杵如飞,无需片刻就将药末送了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的这般快?”郎中略作惊讶,却也没有再细问,“帮我扶住他的大腿,这药敷上之后他定会吃痛醒来,你万万不可让其挣脱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在下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双手紧紧按住这名伤兵的大腿,青炎点头示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啊啊!!!”

        对方果然被痛醒,但青炎双手犹如两把铁钳,死死的按住他的双腿。

        惨叫几声之后又晕死过去,郎中抹了一把汗道:“小兄弟,你捣药的速度这般快,不如替我将这些处理了送到西营第十三个帐篷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本想着来看看董昭,怎料自己成了这医护的一员,整个下午在伤营中波波碌碌,直到夜色降临也没有一刻歇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清洁后的细布,在下将它们放在帐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青炎?你怎么在这!”

        青炎刚迈出的步子急速收回,望向帐篷中的人,董昭正一脸惊喜的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了找到你差点把我的腿给累断。”青炎苦笑走进帐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知晓你会来,辛苦你了。”董昭心疼的拉起青炎的双手,眼神温柔,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来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忙活,你这里有什么事用我帮忙,不用客气尽管开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昭使劲摇头,“所有受伤的士卒全部都处理完毕了,现在也只剩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,你这个大男人做不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这样,那我就先回去了,这次来也就是想看看你,并没有其他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帐篷中还有一名妇人,见郡主与这位俊秀青年这般热络,便想起丈夫的话,知趣的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刘姑,我就跟他说些话,你不用回避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郡主误会了,民妇只是觉得有些热,出去透透气而已。”刘姑笑着留下一句话,脚步并无停歇。

        被外人窥破了小心思,董昭俏脸微红,不敢再看青炎的脸庞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父王与兄长有没有受伤?”见气氛有些尴尬,董昭赶紧找着话题。

        青炎坐在简易的木床上回答道:“王爷毫发无损,董歃也只是手臂被划了一刀,不妨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无事就好,但这也只是第一天,你们行事千万要小心谨慎,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你们任何一人。”说到此处,董昭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
        将其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,青炎安慰道:“随我前来的五十名虎卫,皆是骁勇的战士,我命他们时刻保护在王爷身侧,不会有事的,至于董歃你更不用担心,明日我就去关城北段协助他守城,有我在你还不放心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你呢?谁来保护你?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,要我如何是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看来昭儿是害怕成为老姑娘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昭闻言破涕为笑,粉拳锤在对方的胸口,“你知道就好,如果不想让我成为老姑娘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不用太过在意与父王的约定,只要我想嫁,他无论如何也拦不住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怎么行,我可不愿意让未来岳父和岭南将士小觑于我,不将你风风光光的从岭南领走,定悔恨终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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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次日午时,青炎驻枪站在董歃身旁,弓弩手严阵以待。

        敌军推进的阵型与昨日无二,简单粗暴直奔主题,同样的飞石如蝗,箭矢如雨。

        战士们嗜血的双眼,血腥弥漫关城上下,大地为之颤抖,震天的喊杀声再次响彻天地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关墙如同一座大型的绞肉机,无尽吞噬者鲜活的生命,为了宽不过三四丈的关墙互相拉锯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捅翻多少人,青炎犹如血葫芦一般,无情收割敌军的性命,但任其武功高强却也只是一己之力,改变不了整个战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董歃!你左手十丈开外!”

        董歃一戟轮翻了数名敌军,头也不回的向东方赶去,只见那里的阵线已经岌岌可危,几十名敌军已经贴着关墙围成一个小圆阵,后方的云梯上还源源不断的跃下敌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要让他们站稳脚跟,都跟我杀!”

        将画戟舞的虎虎生风,董歃已经杀红了眼,不顾安危率先冲向那小圆阵。

        青炎此刻正守卫着关墙最西端,可谓是最为凶险惨烈之处,根本无暇顾及董歃。招架住六把钢刀,青炎横枪向上猛然一抬,那六名敌军被这股大力掀翻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下一瞬间天风姤就划过他们的咽喉,血如泉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分出些人去帮董歃,他那里需要人手!”青炎冲着一名牙将狂吼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牙将也不犹豫,领着百人就向东方赶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少了百多人,最西段的关墙压力巨增,但青炎丝毫没有畏惧,脚步缓慢却坚定的守卫着最前端。

        身边将士一个个的倒下,残肢断臂与面目全非的尸首在此处堆积满地,每行一步都会踩在还有余温的尸体上,鲜红的热血顺着垛口流下关墙,天地之间一副炼狱之景。

        青炎奋力挑翻两名敌军,顺势搀扶起身中数刀的年轻士卒,“还能不能动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人能动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能动就给我滚下关墙,没等南邑猴子把你剁碎,你自己先把血流干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一把将其甩到身后,青炎望着关墙尽头越来越多的敌军,脸色如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几个带着本部与我站到一处!”几名什长闻言快速将手下士卒召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听好,我们分成三列,我带十人站第一排向前杀去,如果有人倒下后者补上,不许有人超过我的肩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几十人迅速站成三列,等待着青炎的命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随我杀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杀!!”

        青炎率先踏出一步,领着这临时组建的小阵向尽头杀去,敌军见此俱是怪嚎冲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百战,虎贲卫疆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众家哥弟,击鼓其镗!”

        小阵每行一步,就有十数名敌军被毙于刀下,青炎除了出枪杀敌,口中高声讼着尘封多年的诗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戈茅皆利,甲兵戕戕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纵马挥戟,以征万邦!”

        横飞着断臂头颅,喷洒的鲜血白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断金破浪,饮血笑狂,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启佐天子,黑旆央央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岂曰归矣,岂曰还矣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死生契阔,煌定八方!”

        一诗罢了,小阵已经杀至尽头,青炎回首望去,身边只剩下六七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唯一幸存的什长擦着眼角,大声笑道:“殿下,您刚才念的是什么?虽然听不太懂,但不知怎的总感觉热血一直往头顶冲似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一首无名诗,当年只在北府煌骑中传颂,现在很少有人听过了。”青炎望着敌军争先恐后的向回奔去,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