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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七章:有愧

        一夜过去,秦绍也听到了宫中的消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端详自己绘制的那张大秦守备军简图,猜测方昭然此时的地点,脑海中大致盘算出他的行程时间,蓦地听到舟舟叩门求见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绍将地图卷好插进落地大陶瓮中,与其他山水画混合,才问她何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朴侍卫又来了,带了不少礼物,说要替李世子向您赔罪。”舟舟暗中观察秦绍脸色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绍挥手:“礼物收下,人就不见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舟舟略显迟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什么事?”秦绍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朴侍卫说,李世子想请您去玉林郊外赛马。”舟舟递上一封信,秦绍读过眉头微皱:“我记得玉林郊外几年前还是一座猎场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,因为当初两位贵人在猎场遇险,陛下便禁止人再去玉林狩猎,如今便成了赛马的好去处。”舟舟说完还特意问道:“您,去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秦绍盯着她半晌:“去,既然是赔罪,我若不去只怕他要胡思乱想。就定在三日后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三日?

        舟舟忽然一怔:“大佛寺的慧宁禅师给您送了帖子,邀您参加三日后的大庙会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慧宁又不认识我,怎么会给我送帖子,分明是容宿送的。”秦绍道。

        容贼显然在那一日有安排,她就偏乱他的步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,”舟舟没有多言,倒是房间里休息的舒涵听了消息并不高兴:“你怎么不劝劝爷?听说陛下两位皇子就是在玉林郊外遇险,这时候让爷去了,岂不是要生事端?”说着,舒涵便要下床。

        舟舟按住她的手臂:“我这也是为了姐姐好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舒涵蹙眉:“为了我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是听王妃说过,大佛寺庙会是长安贵女们的聚会,好些贵夫人都要趁着小姐们在庙会赏花的时候挑选儿媳,连长公主这次都要去给小公爷物色人选呢。”舟舟边说边帮舒涵掖好被子:“姐姐的心思,院里人都看得出,您和世子爷是青梅竹马,合该有这个福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说,容四爷要世子去大佛寺,是想……想给世子选妃?”舒涵瞳孔紧缩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了,秦绍根基都在西南,想在长安立足,最快也最妥帖的办法,就是定一门亲事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这门亲事不能落了刻意,否则就有结党营私的嫌疑,那大佛寺偶遇,结一段良缘就是才子佳人的佳话,便是女方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。

        谁会放弃秦绍这么个女婿呢?

        舒涵瞬间攥紧了拳头:“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?容四爷约了谁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舟舟摇头:“我哪能打听到四爷院里的消息,不过就是知道咱们四爷和蒙家四爷最是交好,若真有人选,想也不会便宜旁家,何况还有蒙老将军这一层关系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果然。”舒涵这一刻全明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容宿过了今年就二十了,且与蒙世征交好,同六姑娘应该也是旧识,若真有求娶六姑娘的意思哪会拖到现在,不过是为了撮合世子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是要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!

        舒涵银牙紧咬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绍要真定下一门亲事,新主母入门前,必不能填房纳小,若是新妇进了门,就更轮不到她与秦绍日日“相伴”,只怕主母三五下地便要将她配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安城官家后院的故事,她多少也是打听过的,顿时脊背发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多谢你了,”舒涵笑盈盈地拉着舟舟,从腕上褪下镯子送过去:“我这几日身上不方便,不好去爷身前伺候,若有什么事,妹妹帮我留意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舟舟憨憨一笑:“姐姐说哪儿的话,您现在是正经儿的女人了,迟早能得个名分的。”她目光落在舒涵腹部,转了转镯子才走。

        舒涵面带笑意,此刻小腹的绞痛竟也不是那么难受。

        入了夜,褚英悄无声息地摸进秦绍房中,隔着屏风低声禀报:“爷猜得没错,李世子府的人在史记杂货铺悄悄采买了打猎用的工具,那铺子专营猎户生意,东西全,我蹲了一日才看到做猎人打扮的朴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他还是不死心。”秦绍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世子,李世子这分明是要约您打猎,这可是陛下命令禁止的事,万一被人发现……咱还是别去了。”褚英声里带着不满,这李兆信哪是赔罪,分明是拿秦绍当护身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他答应过庆城大妃,要亲手打一只白狐做成狐皮帽子送给大妃,但是因为入朝的事耽搁了。”秦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,带着几分无奈。

        褚英忽然有些噎得慌:“您……对李世子的确很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对他,终究是有愧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您对李世子能有什么愧?”褚英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,我会害死他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秦绍捂住脸,半晌才缓缓道:“我方才做了场噩梦,梦中我躲在箱子里,李兆信在外面驾车带着我逃跑,他想帮我,可还是被贼人追上。那贼人一刀干脆利落,砍掉了他的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夜风呜咽一声,连褚英都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只是梦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屏风后的秦绍却摇头:“不,不是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去让人给您熬一碗安神汤来。”褚英转身要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不怕死,是吗?”秦绍忽然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褚英站定,尽管她看不见秦绍却并不妨碍她再说一遍:“为您尽忠,褚英不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我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秦绍长叹一口:“如今,我什么都有了,我怎么甘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前世她不怕死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她什么都没了,没了父母亲人,没了皇位,没了征文先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今生,她握住了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都拥有着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怎能不怕死。

        褚英忽然觉得一阵心酸,咬着牙道:“爷是天潢贵胄,不会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就算是死,她也陪着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绍笑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下去吧,别忘了也去史记采买一套打猎用的箭矢工具。”秦绍吩咐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长安城日子过得极快,两日间,皇帝的“病”已见起色,朝事逐渐步入正轨,可巧的是,所有关于雁秋关的折子全都留中不发,皇帝既没有批复也没有新的调令。

        许多人已经觉察到这此事蹊跷。

        毕竟从事发至今已有小半个月,十万突厥大军竟然还没有攻下雁秋关?

        到底是雁秋关坚守得当,救援及时,还是别的什么?

        不过朝中疑云丛生并不妨碍贵女们的欢声笑语,大庙会如约举行,众家女眷动身前往,城中街道顿时热闹非常。

        容宿亲自来到朝熙别苑等候。

        大业却脸色难看地附耳禀报:“世子今晨从小门出发,好像跟李世子打猎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胡闹!”容宿拍案而起,脸色铁青。